2022年3月13日中午,正在县里执行专案任务的刑警陈松接到汉中市局指令:立即赶回,赴一线抗疫!因为曾有过一线支援的抗疫经历,对于防护服穿脱、环境消杀、日常巡逻防控等许多基础工作,陈松都很有经验,所以,他十分沉着冷静。
急匆匆回家收拾行装,桌上摆放着妻子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常用药品,但微信里,他却保持着被她“拉黑”的状态。窗外,春日的暖阳透过细密的纱帘,将沙发和地板分割成明暗不同的区域,有风吹进来,是暖的。茶几上的吊兰开花了,白色的小叶片,在阳光和风里时不时晃动。家里干净明亮,一切井井有条。妻子应该是带孩子出去晒太阳了,陈松看着墙上的全家福,扬起了嘴角。
然而陈松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任务,却是电话后的“流调”员。
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陈松是陕西省汉中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一名刑警,从警十四年,从大山深处的派出所,到孤独清冷的警犬训练基地,再到扫黑除恶和案件侦破一线,他始终都默默无闻、兢兢业业。
成为那束光
陈松所在的电话组是全市疫情防控流调队下属的小组之一,组员8人,包含6名女民警以及和他在内的2名男民警。他们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打电话、作记录。这多少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刑警有些沮丧,冲锋一线、逆行而上是他对自己一直的要求。然而也是后来才发现,流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彼时,一线的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压抑、焦虑和对未知的恐惧情绪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心仿佛都成了一座“孤岛”。到底是会成为照亮那里的一束光,还是变成击碎稀薄空气的利器,大家的心里都没什么底,虽然经过多次集中培训,但真正实操起来,还是很有压力。
接到任务的第一天晚上7点,小小的办公室里,8名组员以座机为圆心围成一圈,开着免提共同摸索。组长吴宁提前列好了问题清单,大家反复讨论补充。疫情,冻结了一天中最闲暇美丽的黄昏时分,城市按下了暂停键。
在彼此紧促的呼吸和心跳中,第一个电话接通了。沙哑的嗓音,却是出乎意料平淡的语气——电话那头的B类接触者是一名普通的一线工作人员,因为跟确诊病例有过直接接触,目前,已处于集中隔离状态。他努力细致地回忆着自己的行程轨迹,尽可能详尽地描述着。可正是这样近乎于麻木和冰冷的平静,让大家感到心疼。也许,他已经机械化地重复回答过很多次同样的问题,又或许,突如其来的一切早已让他的整个身心产生了应激反应。
陈松意识到,被无数次提到过的“首先要获得受访者的信任”这句话,并不应该只是教科书式的存在。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侦查员,在电话接通前,必须运用严谨的逻辑思维确定重点,知道自己要问什么、该问什么,如何获取信息。而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任何的战术攻势和技巧都只会弄巧成拙,“流调”也更不应当只被对待为一方或一个人的工作任务,只有尊重受访者、保护他们的隐私,真正走进他们的心,共情于彼此的害怕、孤独和伤痛,足够耐心地倾听、细致有温度地关怀,才能真正共同完成好这件事,为有效阻断疫情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个过程中,双方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大家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后面的工作也就越发顺畅起来。从“团战”到“小组作战”再到“上单”,从40几分钟才能完成一个电话,到很快便能敲开心门清晰获得信息,从晚上7点工作到凌晨4点,小组顺利完成了当日上百个流调任务。
头顶上发灰的白炽灯光照着每个人疲惫泛黄的脸,暗夜将过,一双双深陷的眼窝底,一颗颗深邃清亮的瞳闪闪发亮,组员当中,年龄最小的女民警刚刚25岁。新一天的太阳终将如约而至。
与时间赛跑
这些天,陈松似乎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需要记得每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更无需知道白天晚上昼夜清晨。他只需要在受领任务和完成任务时,记录下诸如1:22、8:00、23:05的一串串数字。
此时,他的办公桌成了他夜以继日忙碌的作战台。来了活就立即干活,活忙完就抓紧时间闭上眼睛养神。吃饭、睡觉,都变成了碎片一般的存在,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
朋友圈里、媒体里不断传送来疫情防控一线的消息,一车车爱心物资、一场场爱心援助,来自四面八方的支援力量……公安民警、医务人员、社区工作者、志愿者,疫情下表面清冷的城市,背后却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热血涌动、顽强坚守。
陈松开始体会到,实质上,岗位和职责并无前线和“幕后”的区分,各尽其责、众志成城,共克时艰。但看着同宿舍执行巡逻防控任务的战友们风里雨里,每天清晨六点离开,深夜十二点以后才能回来休整,有时甚至在寒风里站立一个通宵,他们面对的,是更多的困难和风险。
陈松心疼了,他不忍心自己“不规律”的工作时间打扰到他们,就在办公室打起了地铺。
被“拉黑”的爱人
一天凌晨,他接到新的任务,对方是一对夫妻,因为和确诊者住在一个小区可能会成为B类密切接触者。电话接通后得知,夫妻二人都是电力工人,分别在两个乡镇的供电所工作,本轮疫情发生前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如今更是分别坚守各自的工作岗位,为辖区各个防控点的电力保障日夜坚守。
彼此鼓励问候、加油打气之后,陈松的眼睛湿润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妻子凌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结婚七年,聚少离多,上专案动辄几个月、半年,这一次,是第五个星期。
陈松已经习惯了妻子不定时将他“拉黑”,也知道她很快就能“自我修复”,仿佛这是这位一直保持优雅理性的小学教师向丈夫耍小性子“示威”的唯一方式,也是所有一直默默支持爱人的警嫂们可爱的小脾气。
2020年,妻子一直感觉心脏不太舒服。结束了一个专案,陈松好不容易休一次假带她去西安看病,却又毫无意外地出了“意外”。病还没看完,得知专案有特殊任务需要他的消息,他当即撇下妻子赶了回去。那天,妻子第一次将他“拉黑”,当然,如同包括这次在内的所有次拉黑一样,也仅仅只是拉黑而已。这些年,妻子一直默默支持着他,上班、做家务、带孩子、照顾老人,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
愧疚之心涌上心头,但并不仅仅只是他们,还有更多人的分离,都只为守护所有人的团圆。他赶紧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开始工作,此时的天空又已泛起了鱼肚白。
“我也在一线”
电话打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个B类可能有几十个C类,几个B类可能和同一个或几个C类接触过,这也就是为什么也许一个人会反复接到几个不同人打来流调电话的原因。
接下来,陈松必须理清思路,在海量信息中对自己获得的数据进行甄别,是否真实有用,并对所有同行人的轨迹进行比对汇总成表格,再与其他组员的数据进行综合研判,经过三轮以上的核对后,终形成纸质报告上报指挥部。一套程序下来,至少花去一个小时,加上注意力时刻集中,精神高度紧张,所以实际上对于流调员来说,工作强度非常大,时间也是飞逝的。
但即便如此,陈松依然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对待每一个被流调的群众。
一天下午,陈松接到任务,对方是一位年轻的妈妈,因为去了姐姐的饰品店与确诊病例接触目前已被集中隔离。起初一切交流正常,当他问到对方家里的情况时,女子突然变得沉默,继而放声大哭。这让陈松有些措手不及。
在女子的哭诉里,陈松得知,她还有一个8个月大的孩子,之前从未离开过妈妈,孩子爸爸在外打工,目前由婆婆一个人在帮忙带,孩子每天哭着找妈妈。那天只是出去逛了逛,谁知道就成了密切接触者。
女子用无助的语气问到:“我会不会被感染,我已经做了十几次核酸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陈松一边用妻子给孩子断奶时的经历鼓励安慰她,一边细心联系一线的战友去到女子家中,给孩子送奶粉送玩具。然后又多次给孩子的奶奶打电话,鼓励安慰她们。
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后来,许多受访者都把这位警察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和彼时的心理支撑,经常给他打电话,他也都一直耐心细致关心着他们。
用陈松的话说,这不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服务群众在一线”吗?
我们并肩前行
当然,陈松也在陌生人那里收获了的力量和感动。基本上所有的受访对象都很积极配合流调员的询问,遇到那些第一反应是不是“诈骗”的群众,陈松都会首先“表扬”他们的防范意识,然后耐心地告诉他们怎样甄别诈骗,答应他们现场打视频验证、看警察证等许多要求。
有时,他也会在深夜里分享自己在警犬基地度过的安静、封闭的日子,那些唯有山风相随、日月星辰相伴的日子,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陈松的警犬两次被公安部授予“功勋犬”称号,他也数次被评为养犬标兵。
他用心、用情地鼓励、关心被隔离群众通过阅读、锻炼、学习度过自己暂时的“孤独”时光,仿佛也在鼓励着此刻每天于方寸之地战斗的自己。
一天半夜,一位曾经接受过陈松流调的女孩打来电话。
“我做了几次核酸,都是阳性,现在在等专家组的论证。”女孩哭了。
她说:“我是一名医务工作者,我不怕病毒,因为我相信一定能治好。但是我觉得很愧疚,我会不会传染更多的人,给大家添麻烦了……”
女孩的话让陈松哽咽了。他第一时间纠正了她这样的想法,并告诉她,在她的身后永远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爱她支撑着她。
在这场疫情防控阻击战中,每一个公安民警、每一个平凡人的坚韧、坚强和勇敢无畏所迸发出的巨大能量,除了让人感动,更多感受到的是力量和必胜的信心。
3月19日,这个城市实现了社会面病例的淸零。这个消息让这位早已历经过许多考验和淬炼的刑警感到两眼发酸。
这些关于流调的记忆并不只属于他,还有许许多多如他一样默默坚守的人民警察,他们的故事都值得被记录和分享,所有普通人的“抗疫”故事也都值得被历史铭记,虽是沧海一粟,却将永久流传。
一周后的今天,我发消息问他:“这几天还在执行流调任务吗?”
他回答我:“彻底无了,都过去了。”
美丽的汉中,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已然盛开,等待着所有人的到来。
是啊,都过去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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