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1745年)农历七月,乾隆皇帝登上香山,一场宏大筑屋造园“运动”便拉开大幕。皇帝跨界做了一回建筑设计师,从结果看,他很称职。建造静宜园二十八景,他胸中有一张宏伟蓝图。皇帝召见了“样式雷”第三代雷声澂兄弟,让他们呈上建筑设计烫样,还特别关照要陈放一对铜狮子稳坐在静宜园东门前,负责镇守行宫避邪驱恶,也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

“样式雷”是清代一个著名的建筑世家,从清康熙皇帝开始直至清末两百年间,雷氏共八代人主持了皇家建筑设计。雷氏家族进行建筑设计方案,都按比例先制作模型小样以供审定。模型用草纸板热压制成,故名烫样。我曾在故宫博物院的建筑展上看到留存于世的部分烫样,想必这些烫样也是乾隆审定过吧。

北京香山公园,位于玉泉山西,以西山红叶闻名,苍翠连绵,地势险峻,占地188公顷,是一座具有山林特色的皇家园林。乾隆特别恩宠静思园,写了《静宜园二十八景诗》。心胸激荡时,他写《虚朗斋》:“澹泊志乃虚,宁静视斯朗。川云供啸咏,天地任俯仰”。如郁闷了,是躺平还是去静宜园散心呢?这首《香山静宜园散闷之作》说了:“欲寻佳处散愁思,清跸朝来驻静宜。花药将阑行入夏,林泉小别动经时”。这时他会走到东大门静宜园的匾额下,注视那对铸有“大清乾隆年造”字样的铜铸狮。狮毛呈丰满螺旋发卷,魁梧、凶猛,眼目怒睁,蓄势待发。左为雄狮,右前掌下一绣球,主社稷;右为雌狮,左前掌下一小狮,管子嗣。社稷平安,子嗣昌盛,让乾隆有了君临天下之特别快感。

其实,我对铜狮也有别样的感受,这不仅是体现中国青铜文化精粹的匠心,而且还有一个故事。众所周知,故宫博物院有6对铜狮,可有一年,一位有心的游客,跑遍故宫数了三遍,还是多出了一对。在乾隆花园遂初堂门前竟出现了第七对铜狮。后来才搞清楚,原来这是我作为故宫博物院文创顾问,为铜文创馆入驻遂初堂展示的艺术品。他兴奋地又拍又摸,还说这是故宫里唯一可以抚摸的铜狮子了。

喜欢研究铜狮还频频拍照的人,网上还有一位叫“犄角君”的网民,他说:“香山的这对铜狮子很奇怪,无论是雄狮还是雌狮脚下都是空的。翻看小时候来香山玩时拍的黑白照片,发现几十年前就是这样”。一本《北京古狮》一书中也提到过这对狮子,并认为可能当初就是这样设计的,但“犄角君”认为这对狮子脚下原先肯定是有这两样东西的,只是后来由于某种原因比如战乱而丢失了。这对铜狮,远看与其他铜狮没有多大区别,近看竟是断爪折肢的残狮,雄狮掌下没有“绣球”,雌狮掌下没有“小狮”。又是谁让铜狮惨遭毒手呢?真如“犄角君”说的战乱而丢失了吗?

咸丰十年(1860 年),英法联军掠夺并焚烧了“三山五园”,香山静宜园内的珍宝、文物等被劫掠一空,建筑名胜等也遭到了焚毁。光绪二十六年(1900 年),八国联军的侵略使香山静宜园再次经历了浩劫。有一个英国的摄影家拍了一张片子,当时是1872年,这个小狮就已经没有了。由此断定,是1860年英法联军对乾隆铜狮下了毒手,他们扛不动重器,就砸碎了狮爪,将公狮爪下的绣球,与母狮爪下的小狮掠走。一百余年来,这对铜狮凄惨地卧在门口,默默地诉说着民族的屈辱。

2016年,香山静宜园整修专家组将“文物铜狮修复”提到议事日程了,实施体现真实性和完整性的保护性方案,让文物展现其应有的历史价值。修复方案上报文物局并获批准后,专家组提议由中国文物修复专业委员会理事朱炳仁担当修复项目。

2016年8月23日,我提交了香山公园铜狮修复方案。“香山静宜园东宫门外铜狮为清代乾隆年制,1860年香山静宜园被英法联军焚毁,东宫门外铜狮爪下幼狮及绣球丢失。本修补方案采用铸造补配工艺对两尊铜狮进行修补。遵循文物保护的基本原则,保持结构、造型、材料不变,最大限度恢复历史信息”。

露天青铜器文物的修复和室内的青铜器修复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方式和理念,为适应风霜雨雪恶劣的环境,或人为触碰的可能,要保证它的坚固度。缺失部分的修复不用常规的低温合金材料修复,而是严格按照原文物的配方的青铜材料,及精密铸造工艺。这是我国第一次对露天青铜文物的顺利修复,在文物修复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

2020年,一个以和平为主题的香山论坛研讨会召开,国家元首专门致以贺信。15年来,有关军事科学研究的国际专家,一次又一次集聚北京香山,围绕“亚太地区的和平与地区安全”开会。香山的东宫门大门的一对青铜狮子,成为祖国被侵略到和平发展的见证,也见证了青铜睡狮真正醒了的历史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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