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卫专家感叹道,该病诊疗并不复杂,目前却如此高发,实在是人类的耻辱。

撰文 |  陈晓妍

来源 | “医学界”公众号

在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下,一年中只有一天,全世界的目光会聚焦于结核这种传染病——3月24日世界防治结核病日。

相比新冠病毒刚在这个世界出现两年多,结核病几乎和人类历史一样悠久,迄今为止,它依旧是世界上最致命的传染病杀手之一。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数据,2020年,全球有990万人罹患结核病,有150万人死于结核病。据WHO估算,全球结核潜伏感染人群接近20亿。

在全球30个结核病高负担国家中,中国排第二位,仅低于印度。据WHO发布的《2021年全球结核病报告》,2020年中国结核病新发患者数约为84.2万,HIV阴性结核病死亡人数约为3万人。

今年世界防治结核病日的主题是“生命至上 全力投入 终结结核”。围绕这一主题,北京大学社会化媒体研究中心日前在线召开“统筹多方力量,为结核患者减负”研讨班,邀请行业专家,就结核防控的挑战及应对、结核患者减负措施等进行探讨和建议。

图片来自WHO官网

在“穷人病”面前的败退,

是人类的一种耻辱

长久以来,结核病一直带有“穷人病”的标签。在与人类漫长的缠斗中,这种病菌找到了最安全的宿主——贫困人群。

无论是在全球范围内,还是在中国,结核病主要分布在经济欠发达的农村地区。低收入家庭、低收入行业,还有老年人等脆弱人群,都是结核病主要的攻击对象。

贫困是传染病的天然温床:集体居住,卫生条件差,过强体力劳动,这既能引发结核病,又能加速传染。

图片来自WHO官网

尤其是“耐多药结核病”。“95%以上的耐多药结核病人都是很穷的人。”杜克大学全球健康研究所常务副所长汤胜蓝发现了这一点。更棘手的情况在于,耐多药结核治疗的成本是普通结核病的100倍,甚至更多。

汤胜蓝教授从1999年开始,就走访了中国很多农村地区,接触到很多贫穷的病人。异地就诊的交通费、住宿费,就已经足够让人苦恼。他观察到,普通结核病病人要治疗6~9个月,耐多药结核病病人要治疗将近两年,这两年当中,他们还可能因为疾病而没有经济收入。

这成为了当前结核防治的难题之一。

再加上,结核病感染主要发生在欠发达国家和地区,因此,发达国家对投资研发新药也兴趣寥寥。目前,全球投入到结核病的研发资金只有艾滋病的一半。贫穷的结核病患者成了“隐形人”。很多年前,汤胜蓝教授曾经就这个问题跟美国、英国的一些政客议员有过交流,对方反问他:“你看一看你周围的同事,有没有结核病患者?”

仅有的卡介苗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发明。100年之久,结核病疫苗研发还没有突破。在新药贝达喹啉被批准之前,结核病领域已经50年没有新药面世了。有的医生形象地形容,使用旧药,就像拿着小米加步枪,在跟一个进化了几千年的敌人打仗。

贫穷导致的另一个难题,就是患者的依从性。

汤胜蓝教授发现,很多结核病人并没有等到完全治愈才停止治疗,其中,经济负担太大,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很多农村的患者,吃了三个月的药后,看到症状有所减轻,就结束治疗,忙着继续打工挣钱。

城市里的职工很少这样。他们一般经济条件更好,有病假保障。

南京医科大学卫生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陈家应也注意到这个现象。在他看来,结核病既是“穷人病”,又是“富贵病”。患者不仅要负担医疗的费用,还要增加足够的营养,提高身体的抵抗力。这也是一笔额外的负担。

如果,一个疗程没治好,不规律用药,病菌就可能演变成耐药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许多世卫专家也感叹道,结核病诊疗其实并不复杂,但目前却如此高发,实在是人类的耻辱。

从“灾难性支出”到“零负担”,

还有多远的路要走?

为结核病患者减负,是达成终结结核病目标的必经之路。

在汤胜蓝看来,结核病不仅仅是传染病,更多的是公关卫生与社会问题,包括医疗保险制度、社会保障的问题。

结核病患者的社会保障,目前看来仍不健全。不少贫困的患者即使享受到免费诊疗,但也避不开看病的交通费、住宿费这些额外的沉重负担。还有起付线、支付比和封顶线的存在,把20%~30%比例的支付费用加在了患者头上。对于低收入家庭来说,这些就是“灾难性支出”。

医疗保险也有不足。压力最大的是耐多药结核病患者,一线药物对他们并不起作用,只能求助于二线药物(自费药),不在医保目录之内,花费高昂。以“利奈唑胺”为例,每颗药高达300多元,病人每天需要吃1-2颗。

据世界卫生组织在2019年的估算,在我国,由于结核病导致的医疗卫生家庭灾难性支出,占总患病人口的19.72%。

针对这些问题,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了相应的尝试。比如,宁夏的部分地区民政部门,会给患者提供交通和误餐费补助,弥补就医产生的费用缺口。江苏省在2020年投入耐多药结核防治专项经费4000万元,其中2000万是补贴药品,财政先后采购利奈唑胺等二线药物,免费提供给患者。河南省安阳市出台了相关政策,将贝达喹啉、德拉马尼确定为特定药品,提高了报销标准。

为患者减负关键的另一个重点,还在于医院。

汤胜蓝认为,自从2009年医改以来,中国公立医院内部,医生报酬支付机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还是把每个科室的服务量、服务收入和医生护士收入挂钩。这种激励机制,目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有可能会导致过度医疗,增加患者的经济负担。

图片来自WHO官网

陈家应也根据这个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目前医院以医疗服务收入为主要经济来源,可能很难有足够的积极性,主动预防疾病。

因此,他更倾向于改革医保支付方式。以结核病为例,目前门诊和住院分开结算的方式,没法约束过度住院等不必要服务,从而会增加病人和医保的负担,也不利于疾病预防。

但如果采用全疗程“门诊+住院”的捆绑支付方式,就能把患者全疗程的各种服务和医疗费用测算出来,再结合当前实际费用发生水平,确定每个患者合理的全疗程支付定额标准,从而鼓励医院用最经济、有效的手段治愈患者。

具体方案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是按照区域人头总额预算打包付费。比如某一区域预计有1000个结核病人,即按支付标准核定1000位结核病患者的支付总额,将支付总额打包付给定点医疗机构。

二是按管理和治疗的患者数进行门诊与住院捆绑定额付费。每位结核病人均按全疗程定额支付,根据治疗的患者数确定支付总额。

无论是按人头定额还是门诊住院捆绑定额,都是按照测算基础年份发生的病例数作为参考支付总额。有的地区的总额甚至还是逐年按比例增加。如果总额有结余(即实际发病的患者数少于预算),也会按比例奖励给定点医院。另外,为了保证质量,各地区都把全过程规范诊疗的评价结果,作为医保结算依据,按照考核结果兑现医疗费用。

这是一种购买健康的医保支付方式,可以调动医院的预防结核病的积极性。因为只有预防的事儿做好了,病人减少了,需要提供的医疗服务减少了,医院的收入才会增加。

武汉大学全球健康研究中心主任毛宗福,曾在2021年两会上提出了实现耐多药结核“零负担”的提案。但目前,结核病防控,还面临着诸多挑战。提及这个,毛宗福的语气里有些担忧:

“普通肺结核,包括耐药性肺结核,只要早发现,及时规范治疗,均可以治愈康复。当前也是(结核病防控)一个最佳的窗口期。但如果结核杆菌进一步变化,将来可能真的就无药可治,无药可治就无法治愈,这个情况就很糟糕。”

来源:医学界

责编:郑华菊

校对:臧恒佳

制版:薛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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